蘇長卿回到王府時，已經過了用晚膳的時候。她剛踏進院門便看見向黎川在一樹桃花下挺身而立，正等著她呢！

夕陽西下，霞光在他俊朗分明的輪廓上鍍上一層金邊。他身後的一團火燒雲猶如硝煙熱血，令他恍若置身於萬裏疆場，聲起而三軍相和，氣吞萬裏如虎。

蘇長卿心中嘆息，這麽個標志的男子，怎麽偏偏被謝如玥騙得團團轉！

“你去哪兒了？”向黎川依舊那副死人臉。

蘇長卿隨意答道：“出去逛逛。”

向黎川顯然對她的回答不甚滿意：“外頭有什麽好東西，讓你逛了整整一日？”

蘇長卿抱著雙臂漫不經心地朝他走來：“這件事四個字就能解釋。”

“什麽？”向黎川挑眉。

蘇長卿舉起右手，對著他一根一根豎起四根指頭：“關、你、屁、事！”

“……”向黎川臉色又沈下幾分，“堂堂寧軒王妃，如此不懂規矩、不守婦道，就不怕天下恥笑我王府不成體統？”

“也是四個字。”蘇長卿一字一頓道，“關、我、屁、事！”

蘇長卿說完，慢條斯理地往屋裏走去。經過向黎川身邊時，忽然被他擡手攔住：“皇上、太後傳你我明日進宮面聖，這就關你的事了吧？”他就不信，蘇長卿還能繼續無動於衷、故作瀟灑。

蘇長卿的眉端果然如他所料地微微隆起。她差點忘了，自己還有個同父異母的皇帝哥哥和壓根沒有血緣的母後皇太後。蘇長卿是很不願意見他們的，畢竟與皇宮之事沾邊的人，往往都沒什麽好下場。

可她又不能總這麽躲著，終究有躲不過的那一天。既然早也是見晚也是見，倒不如明日去見招拆招。

“你可知道他們傳咱們做什麽？”蘇長卿試探地問道。

向黎川偏要吊她胃口，揚眉笑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氣了自己那麽多回，也該讓她吃一次癟。

向黎川露出惡作劇得逞的笑容，甩甩袖子轉身就走。

……………………

次日蘇長卿不情不願地同向黎川坐在同一駕馬車上。蘇長卿一見他就煩，索性掀開車簾瞧外頭的熱鬧。向黎川更是眼觀鼻鼻觀心，從頭至尾不願看她一眼。一路行至皇宮，倒是難得的相安無事。

大夏乾順帝年剛三十餘歲，卻未老先衰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上十歲還有餘。反倒沒有一旁年近四十的孝賢皇太後看著年輕。

蘇長卿隨著向黎川向二人叩拜問福，舉手投足盡顯皇家風範。皇帝頭一回見蘇長卿儀態如此規矩端莊，心中感慨：“朕沒想到，居然能見到皇妹康覆的一日！先帝泉下有知，必然歡喜！”

太後儀態雍容地道：“皇上說的極是，哀家也萬分欣慰。先前聽聞長公主前些日子在外遇險，哀家跟著憂心了多日，今日見到公主安然無恙，哀家也就放心了。”

皇帝聞言，面色威嚴地質問道：“說起此事，朕就要問問向愛卿了。皇妹好端端的活著，你竟敢訃告全城長公主暴斃的消息，還設下靈堂！居心何在？”造謠皇室死訊，這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向黎川跪地請罪：“是微臣愚鈍，請皇上降罪！”

哪料到一向與他不合的蘇長卿竟也跟著跪下，還情真意切地替他求起情來：“還請皇兄、太後莫要怪罪王爺！那日臣妹與王爺拌嘴，一氣之下趁下人們不註意偷跑出府。臣妹原本想上山散心，不料意外摔下山坡昏迷過去。幸虧被好心人救起，還因禍得福將腦袋摔好了，修養好身子後才趕回王府。皆是臣妹考慮不周，本早該給王爺捎信報平安的。可臣妹那時怒氣未消，想著讓王爺多著急幾日。沒想到王爺遍尋臣妹不著，以為臣妹死了，這才傷心不已設了靈堂。”

蘇長卿這套話編得有理有情，說到動情之處還擠出幾滴眼淚來，看得向黎川一楞一楞的。蘇長卿拉著傻楞在那的向黎川又磕三個頭：“都怪臣妹任性妄為，還請皇兄、太後責罰！”

皇帝頭一回聽蘇長卿說出這麽一大段通順的話，驚訝地道：“皇妹，你神志果然清醒了！”

“先帝有靈，不忍臣妹一世糊塗。”蘇長卿規規矩矩地沈著頭道。

太後目光投在蘇長卿身上久久不散，半晌掩口打了個哈欠：“哀家坐累了。長公主，可願意陪哀家去禦花園逛逛？”

蘇長卿心頭一緊，面上不露半分地笑道：“兒臣樂意之至。”

這一路行來，蘇長卿慢慢回想大夏國朝政實情。

明面上乾順帝是真龍天子，實則真正皇權在握的是孝賢皇太後。先帝駕崩後，孝賢皇後從為數不多的皇子中挑選出最為懦弱可欺且身體孱弱的三皇子繼承大統。將他作為傀儡皇帝，架空王權、大權獨握至今。

在風雲變幻、腥風血雨的朝堂之上，她一個女子能走到今時今日，仍舊地位穩固，自然是個不能忽視的狠角色。面對這個女子，蘇長卿提醒自己要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

蘇長卿跟著太後在禦花園裏左拐右行，走到一處人跡罕至的幽徑。太後熱絡地拉著蘇長卿的手，緩緩坐在石凳上，眉目慈祥：“哀家從小看你長大，你與長樂一對雙生姊妹最得先帝寵愛。只可惜長樂早逝，而你又偏偏天生癡傻。如今也算蒼天有眼，還你清明。”

蘇長卿半垂著眼眸，嘴角含笑恭敬聽著。說多錯多，她可不想禍從口出，招惹什麽是非。

太後見她這般穩妥小心，勾起尾指套替她理了理淩亂的發絲：“如今看來，你不僅不傻不笨，還有幾分長樂當年的聰明勁呢！你這腦袋，可千萬別浪費了！”

她這話裏有話，蘇長卿不得不出聲詢問：“兒臣愚鈍，還請太後明示。”

太後看著她，慢慢地道：“你是大夏國長公主，理應為蘇氏分憂。而你的枕邊人，效忠蘇氏時是最大的功臣忠臣。可一旦起了異心，便也成了大夏最憂心的敵人。”

“太後的意思是……”蘇長卿挑眉問道。

“他即便再有豐功偉績，終究也只能是個堂下之臣。長公主始終是蘇氏血脈，應當時刻警惕他人鳩占鵲巢。若是察覺到他確有異心，定要當機立斷警示皇上才是。”太後說著，尤有深意地拍了拍蘇長卿的手背，“長公主莫要為了鏡花水月中的後位，毀了眼下手中的榮華。”

“兒臣明白！”蘇長卿沈首點頭。

蘇長卿坐在回王府的馬車裏，一面慢慢拆開摞在腦袋上的厚重頭飾，一面回想太後與她說過的話。原來宮裏疑心向黎川興兵謀逆，想讓她做他枕邊的奸細時刻探聽虛實。太後還憂心她為了後位助向黎川奪權，特此出言提醒。說是提醒，不過是威脅罷了。

果然！進宮就沒好事。

向黎川看著若有所思的蘇長卿道：“還以為你會向皇上告禦狀！”他入宮前早已準備好因她告狀受罰，卻不想與他預料的大相徑庭。如此來看，她還沒自己想的那般惡毒。

蘇長卿的思緒被他打斷，回頭瞪他一眼：“本來想的，後來決定給你攢著，日後你把我惹火了一並告給皇上！等我拿個小本本都給你記上，你再敢欺負我就等著倒大黴吧！”

向黎川才覺得她沒從前那麽討厭，這念頭剛冒出個頭來就被她這句話打得煙消雲散。他懶得再與她逞口舌之爭，閉上眼不再說話。

蘇長卿暗自想。她可不是什麽聖母白蓮花，並非不想讓向黎川和謝如玥吃苦頭，也不是不想離開王府。只是自己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公主，回到院深似海的皇宮更是危機重重，末了說不準會被皇帝政治利用再次指婚出去。倒不如在王府做女主人，吃香喝辣，待找好下家鋪好路再走也不遲。

既然如今她與向黎川坐在同一條船上，就不得不護著這個名義上的丈夫。僅此而已。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